韩家平：《中国商业保理行业发展的底层逻辑和趋势展望》发言实录

引言

下面我主要从三个方面梳理一下商业保理行业发展十年来的底层逻辑和趋势展望。

第一，新发展格局下商业保理行业的定位和作用。

商业保理在国家经济和金融版图里处于什么位置？我们应该发挥什么作用？二十大报告提出：要把发展经济的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水平。实体经济的发展，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都离不开资金的顺畅循环。如果链属中小企业的资金循环不畅，如何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又如何保障整个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和韧性？去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也提出，要推动形成“科技、产业、金融”的良性循环。此重要论述虽然是中央从宏观经济的角度出发提出的，对于商业保理业同样适用。当前，商业保理发展的主要特征和趋势就是“产业+金融+科技”。昨晚（2月20日）京东科技的交流大家都听到了，实际上，商业保理行业正在做的就是三者的结合，在此基础上助力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这就是我们的定位。

目前在国际国内双循环中最困难、最不畅通的地方在哪里？应该说主要在要素市场，尤其是资金要素循环不畅。长期以来我们的金融资源没有得到很好的配置，体现在老百姓的钱没地方投，银行的钱贷不出去，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大企业高负债、高杠杆，出现了部分房地产企业和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引发了局部金融风险等。从供应链管理的角度来看，就是商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没有得到高效协同。更微观来看，就是企业的应收账款不能及时收回，而且账期越来越长。现在中小企业面临的四大难题是：订单缺、成本高、回款慢和融资贵。订单问题、成本问题与商业保理行业不直接相关，但针对回款慢、融资贵，我们可以发挥专业作用。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表明，2011-2021年，规上工业企业的应收账款总额净增加11.82万亿元。为什么要选2011年作为起始时间，因为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我们的经济增速逐渐下行的年份。2011-2021年规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每年平均净增长1万多亿元，而账期则是增加19.7天。将近20天的账期延长对一个企业意味着什么？相当于20天销售额的现金流从公司账上消失。疫情三年，这个问题更加突出。我国规上企业应收账款的规模、增速、回收期都出现了超常规的增长。2022年末，规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21.65万亿，同比增长了12.3%。应收账款平均回收期为52.8天，同比增长3.5天。应收账款净额三年增加了6.02万亿，累计增长了38.5%。作为从事信用体系和商业保理行业研究的人员，看到这些数字十分忧心。尽管商业保理业在过去十年发展很快，但一年的保理业务量也就2万亿元，而且是发生额，相对于规模日益庞大的企业应收账款存量占比很小。

商务部研究院信用研究所2022年针对规上工业企业中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应收、应付账款数据做了对比研究。从数据来看，大企业的应收账款远低于它的应付账款，而且增速在下降。中小企业的应收账款远高于它的应付账款，而且增速在上升。这说明大企业拖欠中小企业账款的问题不仅客观存在而且还在继续加剧。另外，通过对比2017-2020年中国、美国、英国、德国、日本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中国上市公司应付账款占总负债的比例远高于应收账款占总资产的比例，而发达国家上市公司应付账款占总负债比例与应收账款占总资产则相差不多。上述研究表明，由于大企业在市场中占据优势地位，可以通过晚付款、早收款占据更多信用资源，造成对中小企业账款的普遍拖欠。同时大企业对外付款时希望用票据，而收款时却不愿意接收票据，导致中小企业资金周转更为困难、融资成本上升。

我们再从宏观角度分析一下。从经济增速跟企业应收账款之间的趋势来看，2011年以来我国GDP增速是逐渐下行，但规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的规模却越来越高。

从M2和GDP的增速来看，我们的M2越来越大，但货币流动速度却越来越慢。2018年GDP与M2的比例还有1.04次，到了2021年，却只有0.65次，2022年约为0.45次。所以说，虽然我们发行的货币越来越多，但其对经济增长的边际作用却越来越小。

从宏观杠杆率的角度看，根据社科院发布的最新数据，我国2022年的宏观杠杆率上升了10.4个百分点，其中居民部门杠杆率保持不变，处于一个不愿意贷款的状态，政府部门上升了3.6个百分点。上升最多的是非金融企业，杠杆率上升6.8个百分点，现在是160.9%，相当于GDP的1.6倍。前些年通过供给侧改革企业杠杆率降了一些，但是这两年因为疫情冲击，这个问题又突出了。当然，企业的杠杆率里面也包含了一些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通过以上宏观经济数据的分析，揭示了我国资金循环不畅问题的现状和原因。为解决上述问题，我觉得商业保理能做的是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助力国家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商业保理是实体经济的毛细血管，做的是微循环。宏观经济层面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但是我们能够解决部分中小企业的应收账款融资问题，使他们的账款能够早一点收回、资金循环加快。当然，只有微循环畅通了，国民经济大循环才能加快。

第二，助力大企业降低高杠杆和高负债。保理虽然最适合于中小企业，但是对大企业降杠杆也有用，现在央企保理就做的很好。可以通过无追保理业务、资产证券化等，帮助大企业应收账款出表，从而降低资产负债率。

第三，助力健全商业信用体系。目前，我国的金融信贷征信体系已经建立，由发改委推动的公共信用体系也基本建立，市场监管总局推动的企业信息公示系统也基本健全，但我国的商业信用体系是不健全的，是信用体系中的最大短板。所谓商业信用体系就是非金融类交易的征信体系是缺失的。比如，企业欠了银行的钱，会担心被纳入征信。但他欠了另外一个企业的钱，就不担心。为什么？因为企业之间信用没有太多的约束力，没有征信和约束机制。所以，这给商业保理带来了巨大需求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大的风险管理挑战。如果我们自身管理能力不足，就可能成为被拖欠链中的一环，甚至成为“接盘侠”。在供应链交易中引入保理机制，通过买方确权和信用流转，一方面加速资金和信用循环，另外一方面积累信用数据、建立契约机制，从而帮助我们建立商业的信用体系。

第二部分，商业保理发展的五大逻辑。

十年来在宏观经济环境不太理想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能够取得上百倍的增长？背后的逻辑我觉得有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有效市场。商业保理落地中国，包括试点阶段的十年，最大的推动力来自于市场的需求。巨额的应收账款规模、那么高的增速，越来越长的账期，产生了巨大的商业保理需求。需求决定了供给，同时随着行业的发展，尤其是新技术的应用，可以帮助了更多的中小企业获得了融资，从而也进一步创造了需求。从微观角度来讲，由于产能过剩、竞争激烈，企业之间交易时使用现金交易已经不大可能，所以无论是国际贸易还是国内贸易，信用销售已占百分之八九十。在这个情况下，企业必须建立内部信用管理体系，并借助像保理、信用保险这样的手段来解决融资和应收账款管理问题。

在企业内部的信用管理流程中，保理能发挥什么作用呢？它主要在企业信用交易中期管理发挥作用，和信用保险一样，可为企业提供风险保障和应收账款管理的服务，所以说它是一个中期的债权管理手段，同时还可以通过受让应收账款提供融资。当企业信用销售占主导以后，它是一个必要的外部信用服务工具。

第二，有为政府。不论是2012年启动试点的商务部，还是后来转隶后的银保监会，包括地方金融监管局，在推动商业保理试点发展和规范方面，都发挥了非常好的作用。行业监管部门较为尊重行业发展规律和市场主体的创新精神，不是简单的严监管，所以才有商业保理行业的持续健康发展，充分体现了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结合。

第三，科技赋能。行业数字化发展趋势明显，目前发展较好的保理公司基本上都运用了新一代数字技术，尤其是2015年后供应链金融平台大量涌现，成为行业发展重要引擎。科技赋能有效解决了数据信用问题。供应链金融主要依托三大信用体系，包括主体信用、物的信用和数据信用。当前商业保理业就是充分利用了数据信用、交易信用的价值。供应链金融科技帮助我们实现了交易的可视化，提供了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的基础。数字赋能大大提升了供应链金融服务效率，比如业内开展较多的数字债权凭证业务等，完全是基于数字平台才能实现多级流转，才能够服务数百万的中小企业。这里我想提一下工程保理，今天我们发布了建设工程保理的团体标准。工程保理目前是主要的商业保理产品之一，但在欧美国家，基本上不做这个领域的保理，为什么？因为它是分期付款，且按照工程进度来结算的，账期很难确定。由于国内建筑工程领域占有资金多、周转慢，回款账期通常超过一年、甚至几年，保理市场需求很大。如果没有供应链金融平台，这个领域的业务是很难开展的，现在基于数字技术，工程领域的保理也可以做的非常顺畅，我们大多数的保理公司应该都有涉及，尤其是很多央企保理公司。

第四，制度保障。我们成功推动保理合同进入了民法典，保理立法实现了重大突破，在全球保理业都产生了巨大影响。此外，商务部、银保监会、人民银行等陆续发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文件，商业保理专委会等组织编制发布了8项团体标准，都给行业提供了法律法规标准的依据，在制度上进行规范。

第五，自律自强。商业保理专委会联合各地商业保理协会，在行业自律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我认为至少在国内的行业组织里面是做的比较好的。由于时间关系在此不做展开。

第三部分：趋势展望。

下一个十年会怎么样呢？我希望是又一个黄金十年。根据FCI的数据，过去20年全球保理业每年的复合增长率是8.2%。我国商业保理业十年来逆势高速增长，2021年业务量首次突破两万亿元；同时银行保理近年来也重新恢复高速增长，银行保理2021年的增速达到45%，逆周期效应非常显著。

另外，从人民银行动产融资登记中心提供的应收账款转让的数据来看，商业保理的登记笔数从2013年的只有1500多到2021年37万多笔，增长了238倍。

根据应收账款转让登记的数据来判断，活跃的保理公司加融资租赁公司大概是1344家。主要集中在广东、天津、上海、山东、江苏等省市。

2022年专委会收集了80家有详细数据的商业保理公司样本做了一个排名，包含一些匿名的企业。业务量最大的保理公司2021年保理业务量达到2800亿元，保理资产余额最大的达到580亿元，在80家公司里面，有10家的保理业务量达到了100亿元以上。

行业发展的特点。主体结构更趋完善。从目前公布的监管名单来看，民营企业占比58%，央国企占比41%。行业发展之初以民营企业为主，后来新成立的央国企保理公司越来越多。这是值得关注的，可能再过一些年，行业中就以央国企保理为主了。此外，服务领域不断拓展；数字化平台成为主要模式；疫情因素导致市场信用环境恶化，保理纠纷案件高发，2021年全国涉保理纠纷案件超过了上万件。

面临的主要问题。行业一直反映的营改增后重复征税问题、国际保理业务中的外汇政策问题，以及风险准备金的税前计提、各地监管政策不是十分统一的问题等等，需要继续推动解决。

第二，创新中存在一些合规风险需要引起关注。比如名为保理实为借贷，比如线上平台操作一些未来应收账款，还有消费领域保理涉及到的个人信息保护问题等。

第三，市场风险高，人行征信接入难与企业积极性不高问题同时存在。

第四，商业保理的非融资功能发挥不够充分。保理公司现在基本还在做融资为主的服务，应收账管理、买方付款保障服务功能都还没有充分发挥。还有信用保险没有得到充分重视。国外的保理公司甚至每一笔保理业务都去投信用保险，但是我们国内基本上还没有太重视，所以我们今年也准备推动出口“信用保险+保理融资”的项目。

对策建议。进一步改善营商环境。商业保理发展环境总体向好，但是刚才说的一些问题长期也没有得到解决；各地也有一些支持政策，但是总的来讲感觉力度还是不够大。很多保理公司反映，我们本身是服务实体经济小微企业的，但是没有享受到任何政策上的支持。

另外，行业的统计体系还没有建立。现在很多数据都是专委会联合各地协会取得的一些抽样数据，不够精准。行业标准化工作需要继续推动，各类保理业务要均衡发展。要加强与银行保理和信用保险之间的合作。行业要向国家鼓励的产业方向，比如科技创新、绿色产业等方面转型。要继续加强行业自律。

发展趋势方面。几次大的经济危机以后，全球保理业都出现了长达十年的高速增长。包括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进入后疫情时代，全球保理业基本形成共识，未来十年全球保理业的复合增长率可能会将达到7%，到2030年保理业务量相对于2020将会增长一倍。基于这样的趋势判断，商业保理行业第一个目标是在2025年达到年保理业务量3万亿元，距离现在还有三年，我想这个目标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希望到2030年，商业保理年业务量能够达到6万亿元。这是我第一次提这样一个目标，希望到那个时候，我们在座的各位能够共同见证！